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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  片
日期:2010-07-23来源:作者:李婷
照  片 
陕西铜川李婷 
  我在抽屉里摆弄着几张照片,像翻飞一只只无规则翻腾的蝴蝶。不时偷偷看两眼书本,让老师以为我正襟危坐、像忠诚地信徒样听他的说教。再望望大鼻子的数学老师,老师受了我目光的鼓励,头仰得更高了,课讲得眉飞色舞,鼻子更挺了,像是要摆脱地球引力。唾沫星子柳絮样轻柔却毫不留情地飞溅到坐在前排的安轩娜身上。我就在他讲得上窜下跳的当儿,捡出田慕杰的照片,仔细钻研起来。 
  那时我真不知道怎样来形容田慕杰的长相。多少年以后,当我守着电视像看见亲人一般亲切地看《一起来看流星雨》时,我才想起田慕杰和魏晨像一个模子刻出的两个好吃的果冻。平时他总是一件咖色夹克披挂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亲密爱人样贴在身上。从他身边走过,一股淡淡地臭汗味夹杂着初长成的男子味道,从鼻孔长驱直入,直沁入我每个细胞。通常我会舒适地打个呵欠,像阳光下斜眯了眼晒暖暖的猫。魏晨演的叶烁学习不好,可是田慕杰学习却是超级棒。他是班上的数学帅王子。每次数学考试第一的血统从没动摇过。那些让我十分头疼地X、Y、坐标、函数等等,他都像一个娴熟地厨师把各种数学调味品放入指定的位置,再武林高手一样按规定程序在规定时间完成全部规定动作,很少失手。而在我手里它们被我胡乱地炖在一起,做成大杂烩聊以充饥,最后都乱成了一锅烧糊的粥了。可是我也有让人羡慕的地方。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作文,不管什么题目,被我写得天上地下,云里雾中,词藻华丽,语言生动,极能煽情,把老师同学们哄得高兴时蹦得欲与天公试比高,伤心处泪滴把教室的地板凿了许多个小洞。我知道田慕杰在老师读过我几篇作文后便对我另眼相看,大大黑黑像沾了墨汁似地眼珠常常在背后尾随我。还有很多男孩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打转。可是,我,不稀罕! 
  安轩娜和我就像东西半球一样那差别就大了去了。用她的话说:同样是人,那差别咋就那么大呢?尽管她爹娘给她取了一个天使般的好名字,但这个可怜的女生,平常得让人见过许多年都记不住的脸,过早发福的身材,勉强及格的成绩,像一碗只能填饱肚皮的面条,无滋无味地。这样寡淡的女生引不起任何男生研讨的兴致,真是可怜呀!据我用放大镜细微地观察过全班男生的目光,他们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不会超过零点零壹分。她就像我们每天必须呼吸的空气一样,存在着却引不起人丝毫地注意。就连班里号称“大喇叭”的陈玲玲对她也没有什么可宣告可曝光的。 
  真是让人难过又同情呀,就像人道主义者会博爱地救助贫困的弱势群体,我决定用行动对这个可怜的女生施以深切地援助。我用余光略微地观测,一下就捕捉到她的目光最频繁地聚焦点集中在田慕杰身上。她看着他数学课斩钉截铁地回答问题,看着他在操场一角挥手扣杀乒乓球手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地弧形,看着他放学时背着的书包随着他的走动一颠一颠拍打着他那修长的双腿。唉,这个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女生啊,看来她已陷入让人神经极度受损地单恋中不可自拔了。 
  前两天班主任通知说快毕业了要办一系列证件,每个人都要交一寸照片。结果我快成了代理老师了,六七个男生都把他们的照片交给了我。当然,他们没真地把我当成老师,他们说是用来给我做留念的,真不知道一张照片能留住什么又念住什么。其实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是在向我示好,并想让我回赠照片。我可偏不给,我把他们压在我的文具盒垫纸下面,在家时一兴奋,就一边吸着我最爱吃的果冻,让腮帮子高高鼓起来。一边拿出照片个个评价打分,结果发现田慕杰竟是第一帅。数学王子结合帅哥长相,可谓玉然天成。 
  可是,我用显微镜样的眼神观察过了,坐我前排的安轩娜快成了被地球遗忘的背巷子了。许多天过去了,有好感的男女同学私下送照片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了,可是没有哪个男生会神经偶尔错乱一下把照片送给她。我不由替她不忿起来——狗尾巴草也有春天呀。她不就长得霜打的茄子样蔫了些,她的学习不就像没施肥的麦子刚刚够饱吗?何至于被打到冷宫呢? 
  下课铃终于响了,大鼻子的数学老师咽下了最后一点唾沫,田慕杰摇摆着他青蛙样矫健的身姿,走出了教室。安轩娜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用目光罩着他。而我的同情心经过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地酝酿,终于达到了极限。我瞅了下无人瞩目,迅速地把握了好久的田慕杰的照片放在了安轩娜抽屉的一角,这样只要她取东西时扫一眼,就能看见了。 
  放完照片后,我重重地吁口气,如同一个蹩脚的导演对自己影片剧情的下一幕毫不知情。一个疑问在我脑中转得快跳出来了:下面会怎样? 
  上课铃响之前安轩娜回来了。依旧影子样飘在田慕杰身后的不远处,不远不近,那距离正如过去地下党跟踪敌人,既不让对方发现也不至于会跟丢。坐定后,她的目光好不容易从田慕杰身上收回来看了下抽屉,准备拿出课本上下一节课。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照片上,像一个猎人抓住了期待已久的猎物般,一把抓住了那张照片,握在手心里,眼睛扫了一下,四下无人注意,慢慢地把手从桌子上抬了点儿,看起了照片。脸一下子红起来,不大的眼睛也晶亮了,如暗夜里的灯光幽幽地闪耀着。 
  下午放学时,陈玲玲悄声对我说,你知道吗,偶们班出惊天大案了,数学王子竟然喜欢上了安轩娜,你说他脑子烧糊涂了还是那根筋出问题了?我说,你怎么知道的?陈玲玲说,偶本来不信,安轩娜给偶说了,偶还说她,忽悠,忽悠,接着忽悠,偶可不是被人忽悠着长大地。可是她拿出了数学王子主动送她的照片,那照片你没见,比他本人还帅噢!你说这世界是不是真奇妙,老鼠给猫当伴娘。 
  我没有回答她。十几年后,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回味着安轩娜红红的脸庞晶亮的眼,我笑了。世界在无时无刻不停地转动着,一张照片放在哪里也不过是躺在角落里。最终田慕杰没有和我或者安轩娜走了一起,毕业后他像水蒸气样蒸发得无影无踪。这可能是很多女孩的幸运。那样的帅哥和谁在一起谁都会像被炒的豆子一样一颗心始终得悬在空中蹦达着。而一个普通女孩青春里那点记忆,像永不停歇流淌的河流,一转眼就溜走了。我很幸运我让它因一张照片而改写成精致、玫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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