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这世上有村庄的地方便有人,有人的地方便有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鲁迅先生的话真是颇令人思索。这人抬脚迈步,往东往西全由自己。不管阴晴雨雪、白天黑夜,腿脚一迈动便有了方向。不管是从白天走向黑夜,还是从黑夜走向旭日东升;不管这路是越走越宽,还是越走越窄,这也全是自己的事,别人是无权干涉。只是很多时候,这路走过之后,却未必清楚自己的坐标和方向。不知这是人的幸还是不幸。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常常辨不清眼前的方向和脚下的路。童年进山砍柴或刨药,只顾在山野中低头忙活,稍不留神就失去了相随的伙伴,此时就会迷失在茫茫山野中找不到回家的路,觅不到一个自己不再怀疑的方向。在我即将成人的年华,初出大山,初次走进不知比家乡小村大多少倍的城市,眼前街路宽阔,高楼林立,人来车往,心中充满无比的惊喜,可我又常常迷失在那些区别模糊的街头闹市。一条方向正确的路眼睁睁地在脚下丢失。丢失,意味着再度寻找。有时可侥幸走上原路,有时却是弯来拐去觅不到归途,很多时候却是从此改变为另一种茫然无知的道路。生在山中,长在山中,因而我最初的记忆就很自然是山中弯弯曲曲的窄径小路。走在这样不知经多少人踏出的小路上,除了步步小心,还是步步小心。无论是走在村中坑洼不平的小路上,还是走在山野沟壑中如蛇绕来绕去的羊肠小道上,心中从未有过放心迈步的平坦和宽敞。记得和父亲赶着吱呀乱叫的牛车,去一个仍在山中的地方拉煤。不到黎明时出发,沿着七上八下左拐右弯的盘山小路谨慎慢行。到目的地时,已是家家油灯点亮时分。想这白天真像一条扁担,这头挑一个黑夜,那头挑一个黑夜。记得途中总是焦急的问父亲:“还有多远?”父亲总不给个准确回答,只是用“快到了”哄了我一个整天。现在想来,那时的几十里,在一个童年的孩子的心灵中,真不亚于现在的千里万里那么遥远。那时我走到目的地的第一声惊叹就是:“这么远呀!”那时不知这些地方的方向,很多年后我才搞懂。现在更知道那时赶着牛车一整天的功夫,现在仅用十分之一的时间即可到达。这进步和落后真是天壤之别。可我在讴歌今天进步的同时,却对自身的落后生发无限感叹。那时用灵便的腿脚攀越山中小路,现在却是双拐相伴独守一隅的远离宽敞的大道,看来我这人注定是孤陋寡闻朽木不可雕了,更谈不上什么与时俱进的进步。
虽然孤陋寡闻,可我也懂得早已人人皆知的“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第一次听见这句简朴的话,深感新鲜而惊喜。心想这从“荆棘中踏出来的路”总算有人关注了。当把这路称之为“村村通”,并成为一种工程和战略时,像我这种走着山路长大,现在又有双拐陪伴的人能不由衷的高兴吗?况且这又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惊喜了,我真的要为那些蜗居在万千沟壑中的农人们振臂欢呼了。此刻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笔,搜肠刮肚的搜索着歌颂而赞美的文字,歌颂那些为这条条大路费精劳神的人们,歌颂所有为条条大路洒下一路汗水的筑路工人。
今天的路是平坦宽阔了,可我在讴歌赞美的同时,却不由自主的想着走路的问题,不知今天走着宽敞大道的人们与那时走着山中小路的人们相比,到底谁更会走路!当我不时从媒体上看到或亲耳听到一些鲜活的生命葬送在今天宽敞的大路上的消息时,我就情不自禁的思索着这个问题。生命是多么可贵,可对不珍爱生命者又是多么可贱!一个人,一条命,在眨眼的瞬间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底已有多少生命这样残酷的离去,又有多少生命变为残疾,我不得而知。在这里我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并由衷的为那些过早逝去的和残疾了的生命深感同情而惋惜。我多么希望,那些用车走路的人们,能真正做到珍爱自己,珍爱他人,珍爱所有的生命!
这仅是我的希望。我真正希望每个人心中的路能像今天大地上的路一样平坦而宽阔。只有矫正心路,这人才可走上人间正道。人人都走上正道,这世界将是多么美好?可是,这地上的路可由窄变宽,由曲取直,由坑洼变平坦,可这人的心路和人生之路却不会简单的宽窄分明让人一目了然。“路是脚踏出来的,历史是人写出来的。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书写自己的历史”(吉鸿昌)。一个人心路的宽窄曲直,心中的睛朗阴暗,决定其行为的善恶美丑。这美善,这恶丑,即是一个人写给自己的历史。生活中,有的人专为别人设置路障和曲折,有的人为众生架桥铺路,献一份善意的通达。最高境界的人,却是为这社会书写一路大爱大德。
今天这路的宽敞,给人带来方便快捷,繁荣理想的生活。可是我总希望这自然的宽敞之路,能带来人们的心地纯正、心胸宽宏,能真正拉近人与人,官与民,心与心的距离,并直通每一颗跳动的心脏,营造出一种诚实守信,没有歧视,没有阴暗,没有高低贵贱的优良环境,真正做到“以人为本,可持续发展”的美好和谐。
今天一条条平坦宽阔的道路,像一根根绵延不断的导线,向四面八方延伸,将城市和乡村紧紧的连接,连接在繁荣富强的祖国大动脉上。从此所有的村庄和祖国一起跳动,一起腾飞,同步迈向更加繁荣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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