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青蒙蒙的,老李已经蹲在料场清点沥青桶。手指划过铁皮上的露水,凉意顺着掌纹爬上胳膊。这些年他总比太阳早起半小时,像枚道钉般把自己楔进公路的皱褶里。
压路机的轰鸣撕开晨雾时,新来的小王正攥着铁锹发怔。柏油在铁锅里翻着滚烫的泡沫,腾起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山脊。老李隔着蒸汽喊话,教他看沥青熬到琥珀色才够火候。小伙子鼻尖沾着黑灰,倒像是谁用毛笔尖轻轻点了一下。
正午的日头毒得能烫穿草帽。修补坑槽要趁这时候,伤口似的裂缝里填进滚烫的沥青,压路机碾过时发出黏稠的叹息。老李弯腰捡拾飞溅的石子,后颈晒脱的皮肤在水壶反光里泛着鱼鳞般的白。
巡道车颠簸在暮色里,车灯惊起几只萤火虫。小王趴在护栏上记录裂缝宽度,忽然说这蜿蜒的标线真像银河。老李没应声,却想起二十年前某个雪夜,他举着红色警示灯在结冰路段站成路标,来往车灯投在雪地上的影子,恰似今夜连绵的山影。
零点交班时,老李习惯性摸了摸道班房墙上的温度计。月光在沥青修补面上流淌,新铺的段落还带着余温。远处重型卡车呼啸而过,车灯扫过他们佝偻的背影,恍惚间竟像是银河溅落的碎星,沉默地嵌在永动的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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